□刘传俊

   白茅（白茅根）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因花穗上密生白色柔毛而得名。白茅又叫白茆、茅、茅针、茅根。我们家乡的人则称它为茅草。
    有人曾把《诗经》当成古代植物志来解读，众多古老的植物都能毫不费力地在里面寻觅到芳踪。普通的白茅，《诗经》里竟然有几首诗提及它。《邶风·静女》中有“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的文字说明。《卫风·硕人》中有“硕人其颀，衣锦褧衣”的文字说明。诗中描写白茅，绘形绘色，比兴兼用，或歌颂淳朴的爱情，或描写“美女”出嫁时的绰约风姿，都让白茅占尽了风头。
    我的家乡豫西南不缺茅草。河流边，地埂上，道路旁，随处都可看到茅草。初春，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或淅淅沥沥，或酣畅淋漓地下过一两场，生命力极强的茅草，就像村妇做千层布鞋底用的锥子一样，一股脑儿从地皮下钻了出来。待长到半米高左右，茅草的“肚子”慢慢膨胀，犹如进入孕期，孩提时的我们知道那是快出茅芽了，便结伴来到地埂上，小河边，轻轻剥开茅草的“肚子”，取出茅芽儿，或直接从顶端“吱”一声抽出来。茅芽儿白嫩软糯，往嘴里一塞，清香中有一丝丝甜味儿。食不果腹的岁月，那是我们嘴馋时喜欢的野生植物的“果实”之一。缺柴火烧锅，小小年纪的我，将沉重的耙子费力地举过头顶，使出浑身劲儿刨出地里生长的茅根，晒干当柴烧。一节节的茅根，看起来虽不起眼，但往锅灶里一放，火焰腾起的瞬间，燃烧异常剧烈，会很快将一大锅凉水“催”沸腾。
    夏秋时节，我和小伙伴挎着竹箩筐，四处转悠割青草喂耕牛，其中少不了茅草。见茅草干净利落笔挺可人，一次，我和同伴“发誓”只割茅草，其他杂草一律不准进筐。我们跑着找着割着，夕阳下山时，真割下一大筐清一色的茅草。现在，我觉得那茅草还一直纯净地立在我的记忆里。夏季午后，戴一顶草帽的母亲，领着我顶烈日冒酷暑在地里割茅草的情景，我时时记起。
    秋季，当谷子、芝麻等农作物成熟时，穿越风雨的茅草也成熟了。收获后的农作物需要捆个子，乡人就会去割已长至齐腰深的茅草当成绳子。由青泛橘黄或微红的几根茅草有了任性，在手中被拧成一股绳，当成捆个子的绳子来使用，茅草欢欣地找到了用武之地。手巧者还会用茅草扎成锅帽，罩在锅盖边上蒸馒头，既透气又吸水，使得茅草锅帽罩住的馒头比较松软。茅草结实光滑，还是修缮房屋的好材料。当茅草长老之时，乡人相约到集中生长的地方去割，那刺啦刺啦的割茅声，跟茅草的花穗在风中摇摆一样热闹。修缮房屋时，将湿润的茅草一层层铺展在房坡处，上下用细竹竿相夹，茅草在房坡处自下而上被一层层地铺展，周而复始铺展到房顶，崭新的茅草房就算修缮好了。这样的房屋能住七八年，甚至十几年不透风不漏雨。我和家人就曾住过冬暖夏凉的茅草房。
    春天，天气干燥，人们容易上火，田间地头不时会出现刨毛根的村人。人们将刨回的茅草根、芦苇根、蒲公英根熬制成“三根汤”饮服，有清肺止咳、祛火消毒的功效。如若风寒感冒，趁热喝一碗捂住被子睡下，一觉醒来，浑身轻松舒服。
    长大后到城市生活，远离了母亲，也远离了从茅草房里随风飘逸的炊烟。但一听到街头叫卖毛根的声音，便会自然将沉睡在我少年时光里与茅草接触的桩桩幕幕唤醒。
     （作者供职于郑州市骨科医院综合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