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苦遇上温暖是一种珍贵的幸福
□马建立

   雪，大朵大朵地落着，像梨花，如棉絮，似一个个洁白无瑕从天而降的人间精灵。
    4年前，大雪节气刚过两天，豫东便迎来了岁尾年首的第一场飞雪飘舞。
    瑞雪兆丰年，雪花迷茫了空间，模糊了视线，婆娑抚摸人们的脸、头、身，轻轻敲打万物，“沙沙”诉说“心事”，凋零的树叶穿上了雪衣，雪花遮掩了污浊，净化了空气，扮靓了冬季枯枝的萧条，给农作物覆盖了白雪皑皑的“暖被”，隔夜的雪水不是水，是楼檐下悬挂尖端朝下的冰琉璃，让人置身于晶莹剔透的童话仙境，骤降的气温，使道路结冰，路滑难行。
    早晨，街上步行的人们，不再步履匆匆，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到10里（1里=500米）外的沙南办事，自己便有缘奢侈享受一下乘坐公交车的便利。
    在10分钟左右翘首以盼中，一辆崭新的绿色公交车，在我招手的站牌前缓缓停下，车门开处，一张灿烂的脸庞笑靥如花，“下雪路滑，小心慢行”，一团热气在寒风中弥漫，像薄雾、如细纱袅袅升腾，女司机30岁左右，一袭浅灰色制服，短发齐耳，声如春燕呢喃，余音绕耳，我踱步到车后边的蓝色硬质橡胶椅上稳稳坐下，车缓缓而行，刚过一站路，行驶的公交车稳稳停下，放眼望去，一辆厢式货车熄火，无力“趴窝”在前方冰雪的路面上，货车上下来的人，满脸愁容，如阴云密布，正给在货车底下检修的师傅递着扳子，双行道瞬间变成了单行道。
    车窗外的站台旁边，一位身穿深红色鸭绒大衣的少妇和一位穿黑色皮衣的中年男子，正围着一位花甲老人挑选、购买白菜。
    卖白菜的老汉头戴古铜色的鸭绒帽和绿色羽绒大衣，身上落满了雪花，他穿的一双半旧皮棉靴沾满了雪泥，身上穿戴的均是不配套的衣服；饱经风霜的双手手指像紫红的“萝卜”，手上布满的老茧和一道道皲裂，见证着生活的艰辛不易。老汉一边用口中的热气哈着双手，一边在原地跺着脚，为双足增加血液循环，抗寒增暖；他拉了一车白菜，车上的白色塑料布下面有一条黑、蓝、白相间的手工棉被，半遮半盖在白菜上，白菜叶片四周凸凹嫩绿的皱褶，仿佛雕刻家镌刻的美丽花纹；白菜帮子洁白无瑕，犹如天上飘落下的晶莹雪花。
    “皮衣男”从皮手套中抽出双手，一边揭白菜叶子一边抱怨天气的寒冷和白菜价贵，仿佛他的双手不畏寒冷、不需温暖，揭掉的白菜帮子能稍微抵消他内心抱怨的情绪，他觉得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老汉也不敢稍加阻拦，只是在一旁解释道：由于突降大雪，一部分裸露在田地的菜受了“冻伤”，价格便宜；我的白菜确实每斤（1斤=500克）贵了一角，但也有点儿特别，没有冻伤，就是揭掉的白菜帮子也能吃，是温室大棚里生长的蔬菜，保暖措施好，白菜长势也好，是暖心菜；子女、孙辈都出外打工了，自己和老伴儿成了“空巢”老人，而今落雪天寒，进田地泥泞，卖菜的人少，所以，白菜价格比晴天贵了一角。老人一边诉说，一边连连急促咳嗽，皱褶的眼角因咳嗽憋气溢出了几滴浊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年龄大了，身体“不争气”，天不亮顶风冒雪下地摘白菜，受寒了，老人眼中闪出一丝孤寂落寞，但他话锋一转又说：现在，国家的惠民政策好，我们低保户生病住院，不需要交押金，出院时统一结算，还有大病报补，意外保险，住院看病报补后，自己花费很少，上次住院费用2000多元，报补后，我仅缴了300元。如今，我的一亩（1亩=666.67平方米）白菜能收入5000余元，又种了一亩品种葡萄幼苗，明年可以挂果上市，去掉投资费用，每亩可收入7000余元；春节后，儿孙们将不再外出打工了，县里实施了“筑巢引凤“工程，村里在外地致富的“能人”返乡创业，在家门口建起了工厂，农村人不出村就能打工挣钱了；有事了，儿孙们也能及时“帮把手”。这时，老汉脸上绽开了“幸福的花朵”。
    买白菜的“红衣女”脸儿粉中透红，温婉朴实，端庄美丽，仿若“天仙”，在洁白的飘雪中格外“亮眼”，她摆了摆手，对老人说：“不说不知道，空巢老人确有难事，我就顺便帮一下，大爷，您别着急，他揭掉的白菜我全要了，和整棵的白菜价格一样，今天我还要多买一些白菜，留着餐馆备用，一是应了您的急，二是省了我明天买菜的功夫和时间。下雪天，老年人出门卖菜实属不易，我在沙南开了一家‘利民餐馆’，附近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时常到饭馆吃饭，我用羊杂碎（羊的心、肝、肺）掺入白菜、细粉条做的杂烩汤，既有“油水”，又能祛除膻气，还富含维生素，特有营养，冬季能补阳御寒，物美价廉，特受打工者青睐……”
    她一边往袋子里装白菜，一边安慰老汉，直至装完白菜，她从红色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卷皱褶的人民币，数了数，交给卖菜的老汉，老汉伸出粗糙的左手接过那卷票子，兴奋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右手食指、拇指和中指，用手指搓开钞票，并把钞票皱褶抚平数了一遍，像数着洒下的汗滴和收获的果实，“嗯，对头”，他用左手颤抖地拉开溅有少许泥浆的羽绒服的拉链，大概是寒冷，他拉了两三次，才完成拉开羽绒服的整套“工序”，他用右手把那卷整理好的钞票，放入贴身的上衣口袋，拉上拉链后，习惯地用手在口袋上按了按，伸出舌尖舔了一圈干裂的嘴唇，仿佛那上面留有蜂蜜甘甜的味道；他微笑着，眼睛酸酸的，向“红衣女”说了两遍：“谢谢帮忙！”犹如在洪荒的日子，收到了一份特别温暖的馈赠，他随手在菜车上又拿了一棵白菜，硬塞进“红衣女”的一个袋子里，并说：自己家地里长的菜，不值钱，人都是择善而行，好心人不能吃亏。“红衣女”说：人靠人相助，水靠水帮衬，都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红衣女”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一张5元的钞票放在了老汉车上的棉被下面……
    “红衣女”转身费力地拖着两大袋子白菜乘坐这辆公交车，几位上班族见状及时伸出援手，帮忙把白菜抬到车上。“红衣女”连连致谢：“谢谢！谢谢！”然后，匆忙坐在车厢后边的座位上。车外虽是冰天雪地，但开着空调的车内却暖意融融。
    当我的双脚离开公交车，稳稳地踏在结有冰层的地面后，公交车门才缓缓关上，继续前行。
    车外的朔风把裸露的脸吹得有点刺痛麻木，喷薄而出的太阳在东方的天空中高悬；人在旅途，都有爬坡过坎的时候，当困苦遇上温暖，便是一种珍贵的幸福。蓦然，我心中涌起了一阵阵暖意和感动，回首眺望驶离的公交车，目之所及，车内的“红大衣”像一朵红彤彤的“映山红”，在冰天雪地的冬季醒目盛开……
    豫东的冬天，不冷，是暖冬。
 （作者供职于沈丘县北郊卫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