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业

对立统一规律在中医学，诸如生理病理、辨证论治、遣方用药等方面，均有充分的体现，特别是在医圣张仲景创制的经方中，表现得更为突出。赵清理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医数十载，熟谙《伤寒杂病论》，善用经方。笔者将赵清理部分临床体会整理如下，仅供大家参考。
寒热并投 “寒者热之，热者寒之。”此乃治疗之常法也。而寒热并投法是指一个方中既有寒凉之味，又有温热之品，或清上温下，或温表清里，或辛开苦降等以平调寒热的治法。本法主要用于寒热错杂（如上热下寒、上寒下热、里热外寒、里寒外热等）证。治大热之证，立寒法，佐以温药使清热而不伤阳；治大寒之证，立热法，佐以凉药使祛寒而不伤阴。如治疗寒热互结的半夏泻心汤，方中黄芩、黄连苦寒泄热，干姜、半夏辛温散寒，为辛开苦降、寒热并用、阴阳双调之法。再如治疗上热下寒的黄连汤，方中黄连清在上之热邪，干姜温在下之寒邪，辛开苦降，以复中焦升清降浊之职。还有治疗外寒内热之大青龙汤，方中麻黄、桂枝辛温以散在表之风寒，石膏大寒以清在里之内热，寒温相伍，既可使在里之郁热向外透达，又可防石膏寒凉伤中之弊，又以杏仁、生姜止咳平喘，甘草、大枣益胃和中，诸药合用，共奏表里双解之功效。其他，如乌梅丸、大黄附子汤、附子泻心汤等也是寒热并用的方例。
补泻兼施 补是指药物具有补益气血、阴阳诸不足的功能，泻是指药物具有祛宿食、痰饮、瘀血等实邪的作用，改善脏腑功能。补与泻二者关系十分密切，即所谓“邪去正自安”“正复邪自去”。如攻逐水饮的十枣汤，佐以大枣、甘草缓补益脾胃，使水饮之邪既除又不伤正。再如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方中厚朴消满除胀以祛邪，人参、甘草健脾益气以扶正，两相配伍，以达到补而不壅、消而勿伤之功效。还有小柴胡汤，方中柴胡、黄芩、半夏、生姜可以祛邪，人参、大枣、甘草以扶正，使邪气得除、正气得复，寒热、呕恶、苦满等症自解。其他，如葶苈大枣泻肺汤、人参白虎汤等，皆属此类。
升降互济 升者，升浮、升提也；降者，降下、降逆也。升降是表示药物进入人体后的作用趋势，升降相伍，用以调节脏腑升降功能失调，气机运行失常的病证。临床上又根据需要，选用升提或降下方药治疗，又恐其太过，而于降下剂中佐以升提之品，或于升提剂中辅以降下之品，升中有降，或降中有升，以调节人体气机升降功能，使之恢复正常。如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救逆汤，方用桂枝、甘草发越心阳，又用龙骨、牡蛎潜镇心神，一升一降，心阳得复，则心神得安。再如旋覆代赭汤，方中旋覆花下气消痰，赭石重镇降逆，半夏降逆化痰，配伍人参、甘草、生姜、大枣益气和胃，升发脾阳，使升降之机得复，且又可防沉降太过而致中气下陷之弊。
散敛共用 散敛共用就是于宣散之剂中寓以收敛之药，或于收敛之剂中佐以宣散之品，使其散不太过、敛不滞邪。但二者又可根据临床需要而有主次之别，或以散为主，或以敛为主。如桂枝汤，方中以桂枝辛温散寒、驱邪于外而为君，以芍药酸苦敛阴、和营于内以为臣，二药相伍，使发汗而不伤阴，敛阴而不恋邪。正如《医宗金鉴》所说：“桂枝君芍药，是于发汗中寓敛汗之旨；芍药臣桂枝，是于和营中有调卫之功。”再如小青龙汤，方中麻黄、桂枝、细辛、干姜辛温发汗，散寒化饮而止咳平喘，配以五味子、芍药酸涩以敛气养血，制约麻黄、桂枝、细辛、干姜辛烈之性，防其温燥辛散太过而耗气伤津之弊，使寒去饮除而不损正。其他，如四逆散、厚朴麻黄汤等，皆属此类。
润燥相兼 “燥可祛湿”“润可濡燥”，燥与润是指药物的两种对立的性能。张仲景在组制燥湿之剂时，为防止伤阴耗津之弊，常佐以滋阴润燥之品；在选用滋阴之剂时，为防止滋腻太过而有助湿之虞，常佐以芳香辛燥之品，从而润燥相济，相得益彰。如竹叶石膏汤，方中半夏得麦门冬、石膏之润，降逆而不化燥；石膏、麦门冬得半夏之燥，使之清润而不腻滞，润燥相兼，以收清热养阴、和胃降逆之功效。再如越婢汤，方中麻黄、生姜辛温宣散水湿之邪，伍石膏辛甘大寒清肺胃郁热而止渴，且制约麻黄、生姜辛温之性以防其过燥，更配甘草、大枣以补益中气，诸药合用，共奏发汗行水、清热除烦之效。其他，如越婢加术汤、吴茱萸汤、干姜人参半夏丸等，皆属此类。
阴阳双补 阴阳双补，即补阳与益阴二法合用。阴虚者，宜滋阴，然滋阴之品多寒凉黏滞，易伐阳气；阳虚者，宜温阳，然温阳之药多温热辛燥，易耗阴津。因此，治疗时多采用阴阳双补之法。如金匮肾气丸，意在壮阳，方中用六味地黄丸类以益阴填精，佐以附子、桂枝以温阳益肾，诸药合用，共奏阴阳双补之功效。《医宗金鉴》曰：“方名肾气丸者，气属阳，补肾中真阳之气也。内具六味丸，壮肾水以滋小便之源，附、桂益命门火、以化膀胱之气。”再如薯蓣丸，方中人参、甘草、茯苓、白术（四君子汤）益气健中；熟地、白芍、当归、川芎（四物汤）等滋阴养血；柴胡、防风、桂枝祛风散邪；苦杏仁、桔梗等敛理气开郁，诸药合用，共奏调补人体气血阴阳之功效。其他，如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炙甘草汤等，均属此类。
综上所述，足见经方中的对立统一观是相当普遍的，此乃张仲景立法组方的一大特色。我们要潜心钻研，领悟其中奥秘，灵活地运用于临床。
（作者为原张仲景国医大学创办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