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阁

 

   我8岁那年，爷爷去世了。爷爷下葬的那天，我放声大哭，虽然当时我的年龄还小，但是我知道，那个佝偻着腰、背着我去买龙虾糖的老人离开我了。
    爷爷是个大夫，一个中西医汇通的大夫。可惜爷爷去世时，我的年龄还小，留给我的回忆就是一箱医书和用布一层层包好的蟠龙针灸针。上中学时，我经常翻看那箱医书，其中最感兴趣的就是针灸类书籍。我看着那么多经脉，那么多穴位，手里把玩着蟠龙针，心想如果有一天我学会针灸该多好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选择学医。我的针灸老师叫郁进德。我跟老师的师生之缘，要从2001年夏天说起。那一年，我考上了医学院，郁进德跟我是同一个县的（扶沟县）。初次见到郁进德，他在包屯镇集市的路边支了一个地摊，很不显眼，就是一个江湖郎中。那年，他已经80多岁了，但是身体硬朗。初始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地摊，我充满了不屑，但是又好奇，心想江湖郎中能干啥呢？好奇心驱使我去观察他。
    民间自有高人在！有人来应诊了，一个50多岁的大妈，上眼睑长了个瘊子，足有1厘米大。她问郁进德有什么好办法？郁进德说现在就可以帮她去掉，并且3天就能长好。大妈同意了。
    令我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位80多岁的老人在患者上眼睑注射完麻醉药物后，右手拿着手术刀，左手拿个镊子，颤抖着双手。马上就到眼睛了，就在一刹那，他的双手不颤抖了，如蜻蜓点水，刀尖划过瘊子，瘊子掉了，创面平整。郁进德马上为大妈撒上自制的中药散剂，几乎没有出血，也不用包扎，一个面部整形手术就这样在路边众目睽睽之下结束了，干净利索。
    郁进德是个“高人”，再看郁进德的条幅上写着“针灸、膏药”。原来，郁进德还有绝技在身。第二天，我依然赶到老地方，郁进德还在那里。中午时分，来了一个中年男性患者，说自己腰疼。郁进德说：“你这腰疼，我一针就能给你治好。”围观的人都不信。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郁进德取了左手的三间穴，一穴一针见效。3分钟过后，患者主动说腰不疼了。我第一次见识到了针灸的神奇。
    之后，每天我都守着郁进德。一周后，我的“程门立雪”之诚感动了郁进德。我把郁进德接到了我家，感谢父母的支持，愿意照顾我的针灸老师，让我有了短短一个月的跟师之缘。在这一个月中，每天我都和郁进德在一起。郁进德的临证思路感染着我。
    我始终记得自己整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蹬着药碾子，始终记得慢性杂病“下雨天不扎针”的训诫，始终记得熬制“黑膏药”的步骤，始终记得和郁进德一起骑几十公里路的自行车去师母坟前祭奠的情景。短短一个月，我熟记了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掌握了针灸“一针见效”的临证法门。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古人云：“得诀归来方看书。”只有真正领悟窍门，才能读懂书。因此，师承教育是中医药传承的灵魂。对传统文化和中医药要“传承精华，守正创新”，学习中医贵在传承，没有郁进德的悉心传授，我不可能建立完善的中医思维，在临床中面对复杂疑难患者时也不会这么自信。
    爷爷和郁进德，都是20世纪的赤脚医生。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他们用一根针一把草“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用仁心仁术不断诠释中医药的博大精深。他们不求闻达于庙堂，甘愿济世在民间，他们是中医浩瀚历史海洋中的一滴滴水珠，为中医药的传承不断注入活水。
    短暂的跟师学习历程，是我人生中宝贵的一段经历，让我坚定了走中医之路的信心。我虽然大学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西医，但是这不会熄灭我胸中热爱中医的那团火。从针灸到经方，从《黄帝内经》《难经》到《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从脏腑经络到八纲六经，从杨济时到郑钦安，从朱琏到胡希恕……学习中医的热情，我从未间断。如今，20个春秋过去了，抚今追昔，历历在目！中医路漫漫，“叶天士师从十七人，徐灵胎读书破万卷”！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直第三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