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玉 中医外科疾病治疗方法分为内治法和外治法。内治法以“消、托、补”为总则，外治法包括外用药物及手术等独特手段。在临床中，根据患者病情可选用单一或综合治疗方式，以缩短疗程，提高疗效。
治疗法则 消法 清代医学家吴谦在《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内消治法歌》中的记载：“内消表散有奇功，脉证俱实用最灵，脉证俱虚宜兼补，发渴便秘贵疏通。清热解毒活气血，更看部位属何经，主治随加引经药，毒消肌肉自然平。”消法是运用不同的治疗方法和方药，使初起的外科疾病得到消散，不使邪毒结聚、走窜、发展或成脓，是一切外科疾病初起时的治疗法则。
清代医学家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疮疡》中记载：“大凡疡证虽发于表，而病根则在于里，能明阴阳虚实寒热，经络腧穴，大证化小，善于消散者，此为上工。”消法可使患者免受溃脓、手术之苦，又能缩短病程，故古人有“以消为贵”的说法。但由于外科疾病的致病原因不同，病机转化有别，症状表现各异，因而在具体应用消法时，必须针对病种、病位、病因病机、病情，分别运用不同的方法。比如，表邪者解表，里实者通里，热毒蕴结者清热，寒邪凝结者温通，痰凝者祛痰，湿阻者理湿，气滞者行气等。此外，还应结合患者的体质强弱、肿疡所属的经络部位等，加减不同的药物。按此施治，则未成脓者，可以内消，即使不能消散，也可转重为轻。
消法的使用“贵在早”。如清代医学家顾世澄在《疡医大全·论初起肿疡》中记载：“初起肿疡者……七日之内，未成脓者……施治之早，可内消十之六七。”若疮已成，即不可再用内消之法，以防气血受损，或者脓毒内蓄，侵蚀好肉，甚至腐烂筋骨，反使溃后难敛，不易速愈。
内托法 吴谦在《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内托治法歌》中记载：“已成不起更无脓，坚硬不赤或不疼，脓少清稀口不敛，大补气血调卫荣，佐以祛毒行滞品，寒加温热御寒风，肿消脓出腐肉脱，新生口敛内托功。”内托法是使用补益气血和透脓托毒的方药，扶助正气、托毒外出，以免毒邪扩散和内陷的治疗法则。
内托法适用于外疡中期，即成脓期。此时，热毒已腐肉成脓，由于一时疮口不能溃破，或身体正气虚弱无力托毒外出，均会导致脓毒滞留。在治疗上，中医医师应根据患者体质强弱和邪毒盛衰状况，分为补托和透托两种方法。补托法用于正虚毒盛的虚证，不能托毒外出，疮形平塌，肿势散漫不收，致使难溃难腐；透托法适用于正气不虚而毒邪炽盛者，可用透脓的药物，促其早日脓出毒泄，肿消痛减，以免脓毒旁流。透脓法不宜过早用之，在肿疡初起或未成脓时禁用。
补法 吴谦在《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虚实治法歌》中记载：“软漫无脓不腐溃，宜服温补助生阳。溃后新肉如冻色，倍加温热自吉祥，大汗亡阳桂枝附，自汗肢厥四逆汤。脾虚溃后肌消瘦，脓水清稀面白黄，不眠发热疮口懈，食少作渴大便溏，宜服清补助脾剂，投方应证保无妨。”补法就是用补养的药物恢复正气、助养新生，使疮口早日愈合的治疗方法。此法适用于溃疡后期。此时，毒势已去，脓水清稀，疮口难敛。
补法是治疗虚证的法则，因此外科疾病只要有虚证存在，特别是疮疡的生肌收口期，均可应用补法。凡气血虚弱者，宜补养气血；脾胃虚弱者，宜理脾和胃；肝肾不足者，宜补益肝肾等。但毒邪未尽之时，切勿速用补法，以免留邪为患。
具体应用 “消、托、补”三大法则是治疗外科疾病的总则。由于疾病的病因、病机、病位、病性、病程等不同。因此，在临床具体运用时治法很多，归纳起来大致有解表、通里、清热、温通、祛痰、理湿、行气、和营、内托、补益、调胃等方法。
解表法是用解表发汗的药物祛邪外出，使外证得以消散的治法。正如《黄帝内经》中记载：“汗之则疮已”之意，即通过发汗开泄腠理，使壅阻于皮肤血脉之间的毒邪随汗而解。因邪有风热、风寒之分，故治法亦有辛凉、辛温之别。
方剂举例：辛凉解表方，如银翘散或牛蒡解肌汤；辛温解表方，如荆防败毒散、桂枝汤。
常用药物：辛凉解表药，如薄荷、桑叶、蝉蜕、牛蒡子、连翘、浮萍、菊花等；辛温解表药，如荆芥、防风、麻黄、桂枝、羌活、生姜、葱白等。
适应证：辛凉解表法用于外感风热证，证见疮疡局部焮红肿痛，或皮肤出现急性泛发性皮损，皮疹色红、瘙痒，伴有恶寒轻、发热重、汗少、口渴、咽喉疼痛、小便黄、舌苔薄黄、脉浮数者，如颈痈、乳痈初起、头面部丹毒、瘾疹属风热证者等；辛温解表法用于外感风寒证，证见疮疡局部肿痛酸楚，皮色不变，或皮肤出现急性泛发性皮损，皮疹色白，或皮肤麻木，伴有恶寒重、发热轻、无汗、头痛、舌苔白、脉浮紧者，如瘾疹属风寒证者。
注意事项：凡疮疡破溃后日久不敛、体质虚弱者，即使有表证存在，亦不宜发汗太过，否则汗出过多，体质更虚，易引起痉厥之变。如东汉医学家张仲景在《伤寒论》中记载：“疮家，虽身疼痛，不可发汗，汗出则痉。” 通里法是用泻下的药物，使蓄积在脏腑内部的毒邪得以疏通排出，从而达到除积导滞、逐瘀散结、泄热镇痛、祛邪消毒的目的。外科通里法常用的为攻下（寒下）法和润下法。
方剂举例：攻下方剂，如大承气汤、内疏黄连汤、凉膈散；润下方剂，如润肠汤。
常用药物：攻下药物，如大黄、枳实、番泻叶；润下药物，如瓜蒌仁、火麻仁、郁李仁、杏仁、火麻仁等。
适应证：攻下法适用于表证已罢、热毒入腑、内结不散的实证、热证，如外科疾病局部肿胀、疼痛剧烈，或皮肤病之皮损处灼热，并伴有口干、烦躁、便秘、舌苔黄腻、脉沉数有力者；润下法适用于阴虚肠燥便秘者，如疮疡、肛肠疾病、皮肤病等阴虚火旺、胃肠津液不足而见口干食少、大便秘结、脘腹痞胀、舌红、苔黄腻或薄黄、脉细数者。
注意事项：运用通里攻下法必须严格掌握适应证，但年老体衰者、妇女妊娠期或月经期慎用。使用时应中病即止，以免损耗正气，致疾病难愈。泻下药物虽然可以直接泻下蕴结之热毒，但是在使用时可适量配伍清热解毒之品，以增强清泄热毒之功效。 清热法是用寒凉的药物，使内蕴之热毒得以清解的治法，即《黄帝内经》中记载的“热者寒之”。由于外科疮疡多由火毒所生，因此清热法是外科的主要治疗法则。但在具体运用时，必须分辨热之盛衰、火之虚实。实火宜清热解毒，热在气分当清气分之热，入营可清营泄热，入血须凉血散血；阴虚火旺，宜养阴清热。
方剂举例：清热解毒方，如五味消毒饮；清气分之热方，如黄连解毒汤；清营分热方，如清营汤；清血分热方，如犀角地黄汤（犀角以水牛角代之）；养阴清热方，如知柏地黄丸；清骨蒸潮热方，如清骨散。
常用药物：清热解毒药，如蒲公英、紫花地丁、金银花、连翘、野菊花等；清气分热药，如黄连、黄芩、黄柏、石膏等；清营血分热药，如水牛角、地黄、赤芍、牡丹皮、紫草等；养阴清热药，如地黄、玄参、龟甲、知母等；清骨蒸潮热药，如地骨皮、青蒿、鳖甲、银柴胡等。
适应证：清热解毒法用于热毒之证，证见局部红肿、热痛，伴发热烦躁、口燥咽干、舌红苔黄、脉数等，如疔疮、疖痈等疮疡；清气分热法适用于局部色红或皮色不变、灼热肿痛的阳证，或皮肤病之皮损灼热，脓疱糜烂，并伴烦躁、口干、溲赤便干，舌质红、苔黄腻，脉洪数者，如颈痈、流注、接触性皮炎、脓疱疮等。在临床上，清热解毒法与清气分热法常相互合并应用。清血分热适用于邪热侵入营血，证见局部焮红灼热的外科疾病，如烂疔、大面积烧伤；皮肤病出现红斑、瘀点、灼热，如丹毒、白疟属血热型者、红蝴蝶疮等，可伴有高热、口渴不欲饮、心烦不寐，舌红绛、苔黄，脉数等。以上3种治疗方法在热毒炽盛时可相互应用。若热毒内传、邪陷心包而见烦躁不安、神昏谵语、身热，舌红绛、苔黑褐而干，脉洪数或细数，是为疔疮走黄、疽毒内陷，当加清心开窍法，可应用安宫牛黄丸、紫雪丹、至宝丹等。养阴清热法用于阴虚火旺的慢性病证，如红蝴蝶疮、有头疽溃后、蛇串疮恢复期，或走黄内陷后阴伤有热者。清骨蒸潮热法，一般用于痹证、流涎后期虚热不退者。
注意事项：应用清热药切勿太过，必须兼顾胃气，如苦寒药物用得过多，势必损伤胃气而致纳呆、呕恶、泛酸、便溏等症状，尤其在疮疡破溃后体质虚弱者更应注意。 温通法是用温经通络、散寒化痰的药物，以驱散阴寒凝滞之邪的治法，为治疗寒证的主要法则，即《黄帝内经》中记载：“寒者热之。”本法在外科临床运用时主要有温经通阳、散寒化痰法和温经散寒、祛风化湿法。
方剂举例：温经通阳方，如阳和汤；温经散寒方，如独活寄生汤。
常用药物：温经通阳、散寒化痰药物，如附子、肉桂、干姜、桂枝等；温经散寒、祛风化湿药物，如细辛、桂枝、羌活、独活、秦艽、防风等。
适应证：温经通阳、散寒化痰法适用于体虚寒痰阻于筋骨，患处隐隐作痛、漫肿不显、不红不热、面色苍白、形体恶寒、小便清利、舌淡苔白、脉沉迟等内寒证，如流痰、脱疽等病；温经散寒、祛风化湿法适用于体虚风寒湿邪侵袭筋骨，患处酸痛麻木、漫肿、皮色不变、恶寒重发热轻、苔白腻、脉迟紧等外寒证者。
总之，上述两种方法之中的阳和汤以温阳补虚为主，一般多用于体质较虚者，为治疗虚寒阴证的代表方；独活寄生汤祛邪与补虚并重，如体质较强者，只要去掉补虚之品，仍可应用。
注意事项：阴虚有热者不可应用本法，因温燥之药能助火劫阴，若用之不当，可能造成其他变证。临床上应用温通法多配以补气养血、活血通络之品，使元气充足，血运无阻，经脉流通，阳气畅达。 祛痰法是用咸寒软坚化痰的药物，使因痰凝聚之肿块得以消散的治法。一般情况下，痰不是疮疡的主要发病原因，多为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及体质虚弱等使气机阻滞、湿聚成痰。因此，祛痰法在临床运用时大多数是针对不同的病因，配合其他治法使用，达到化痰、消肿、软坚的目的。故有疏风化痰、清热化痰、解郁化痰、养营化痰等疗法。
方剂举例：疏风化痰方，如牛蒡解肌汤合二陈汤；清热化痰方，如清咽利膈汤合二母散；解郁化痰方，如逍遥散合二陈汤；养营化痰方，如香贝养荣汤。
常用药物：疏风化痰药，如牛蒡子、薄荷、蝉蜕、夏枯草、陈皮、半夏等；清热化痰药，如板蓝根、连翘、黄芩、金银花、知母、川贝母、桔梗等；解郁化痰药，如柴胡、川楝子、郁金、香附等；养营化痰药，如当归、白芍、茯苓。
适应证：疏风化痰法适用于风热夹痰证，如颈痈结块肿痛，伴有咽喉肿痛、恶风发热；清热化痰法适用于痰火凝聚之证，如锁喉痈红肿坚硬、灼热疼痛，伴气喘痰壅、口渴、便秘、小便短赤、舌质红绛、苔黄腻、脉弦滑数等；解郁化痰法适用于气郁夹痰之证，如痹证，肉瘿见结块坚实、色白不痛或微痛，伴有胸闷憋气、性情急躁等；养营化痰法适用于体虚夹痰之证，如痹证，流痰后期脓水稀薄，或渗流血水，伴有形体消瘦、神疲肢软者。
注意事项：因痰而致的外科病每与气滞、火热相结合，应注意辨证。临床应用可根据病变部位而随经用药，如病在颈项、腮部，加疏肝清火之品；病在乳房，加清泻胃热之品。 理湿法是用燥湿或淡渗利湿的药物祛除湿邪的治法。湿邪停滞能阻塞气机，病难速愈。治湿之法，在上焦宜化，在中焦宜燥，在下焦宜利。且湿邪致病常与其他邪气结合为患，多为夹热，其次为夹风，故理湿法不单独使用，多结合清热、祛风等疗法共同应用，才能达到治疗作用。如湿热壅盛，留恋气分，要利湿化浊、清热解毒；湿热下注膀胱，宜清热泻火，利水通淋；湿热蕴结肝胆，宜清肝泻火，利湿化浊；风湿袭于肌表，宜除湿祛风。
方剂举例：燥湿健脾方，如平胃散；清热利湿方，如二妙丸、萆薢渗湿汤、五神汤、龙胆泻肝汤等；除湿祛风方，如豨莶丸。
常用药物：燥湿药物，如苍术、佩兰、藿香、厚朴、半夏、陈皮等；淡渗利湿药物，如萆薢、泽泻、薏苡仁、猪苓、茯苓、车前草、茵陈等；祛风除湿药，如白鲜皮、豨莶草、威灵仙、防己、木瓜、蚕沙等。
适应证：燥湿健脾法适用于湿邪兼有脾虚不运之证，如外科疾病，伴有胸闷呕恶、脘腹胀满、纳食欠佳、舌苔厚腻等；清热利湿法适用于湿热并盛者，如湿疮、漆疮、臁疮腿等见肌肤红肿作痒、滋水淋漓或肝胆湿热引发的子痈、囊痈等；祛风除湿法适用于风湿袭于肌表之证，如白驳风。
注意事项：湿邪黏滞，易聚难化，常与热、风、暑等相合而发病，故治疗时务必结合清热、祛风、清暑等疗法合并应用。理湿之药物用得过多可能伤阴，故阴虚、津液亏损者慎用或不用。 行气法是运用行气的药物调畅气机、流通气血，以达到解郁散结、消肿止痛为目的的一种治法。气血凝滞是外科病理变化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局部肿胀、结块、疼痛都与气机不畅、血脉瘀阻有关。因气为血帅，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故行气之时多与活血药配合使用；又气郁则水湿不行、聚而成痰，故行气药又多与化痰药合用。
方剂举例：疏肝解郁、行气活血方，如逍遥散、清肝解郁汤；理气化痰、软坚散结方，如海藻玉壶汤、开郁散等。
常用药物：疏肝解郁、行气活血药物，如柴胡、香附、枳壳、陈皮、木香、延胡索、川楝子、当归、川芎、白芍、丹参等；理气解郁、化痰软坚药，如海藻、昆布、川贝母、青皮、半夏等。
适应证：疏肝解郁、行气活血法，适用于肝郁气滞血凝而致肿块坚硬或结块肿痛、不红不热，或痈疽后期寒热已除、毒热已退而肿硬不散者，伴胸闷不舒、口苦、脉弦等，如乳癖、乳岩等；理气化痰、软坚散结法，适用于肿势皮紧内软，随喜怒而消长，且性情急躁、痰多而黏者，如肉瘿、气瘿等。
注意事项：凡行气药物，多有香燥辛温的特性，容易耗气伤阴，故气虚、阴伤或火盛患者慎用或禁用。此外，行气法在临床上单独使用者较少，常与祛痰、和营等疗法配合使用。 和营法是用调和营血的药物，使经络疏通、血脉调和通畅，起到消肿止痛的作用。外科病中疮疡的形成多因营气不从、逆于肉理，因此和营法在内治法中应用比较广泛，大致可分活血化瘀和活血逐瘀这2种疗法。
在以上内治疗法中，虽然每种疗法均有不同的适应证，但是病情的变化是错综复杂的，在具体运用时往往需要几种疗法合并使用。因此，中医医师应根据患者的全身情况、局部情况、病程阶段，按照疾病的变化和发展选法用药，才能获得较好的治疗效果。
（作者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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