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俊

   “村前流水长又长，社员出工它照相，照了360张，张张都有老队长。”这首《春前流水长又长》民歌，早就刻在了我的心里。这首民歌“起、承、转、合”运用得当，感情充沛，脍炙人口，令我过目不忘。
    不曾料想，数十年后，我居住的小区北面，竟流动着一条长长的人工开挖的小溪。倒映在溪水里的，不是率先垂范、身先士卒的“老队长”的形象，而是夹岸的各种树木和花草，是早晚间来这里悠闲散步、吹拉弹唱的居民。
    酷暑，这条溪水还忙不迭地为岸边几辆四轮售卖车“照相”。“夏天的风”，几个白色的大字连同“冰粥”“雪花酪”“关东煮”等彩色图案，装饰在售卖车的两侧。小区的居民，尤其是青少年，走近招揽顾客的约长4米、宽2米的售卖车，宛若走进瞬间刮过来的风里，顿有浑身舒适的感觉。
    生活在当下的青少年，品尝着这样的味道来消暑度夏。可是，这看似顺应天时的合理举措，对20世纪60年代末还处于少年时期的我们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要想凉快，只有靠自然风吹来，以抵御蒸腾的炎热了。
    空气流动形成风。风在四季里的表现形态是有差异的。春天的风，轻柔软绵，像妈妈温暖的双手抚摸孩子的脸庞，使人舒服极了；秋天的风，凉爽宜人，能帮助人们吹走夏天的热情；冬天的风，像利刃刺入骨髓，呼啸声不断，犹如奔跑的野马；夏天的风，则别具一格、不同凡响，虽然少了一些温柔，多了一点儿燥热和沉闷，但是为生命的使者，它轻轻拂过，带来了无尽的活力与热情。
    夏风一吹，荷花和茉莉花就争先恐后地敞开了封闭许久的心扉，散发出醉人清香，并用洁白无瑕的花朵作为最好的报答。夏风，也同时吹醒了正在做美梦的知了。知了沐浴着久违的夏风而兴奋地爬上白杨树和榆树，为夏风唱出心中第一首“热啊！热啊！”的歌曲。
    烈日炎炎，夏风热辣辣的，不够友好，不够慷慨。三伏天里闷热天气居多，大清早就让人感到燥热难耐，汗水不自觉地从身上钻出来。朋友碰面，便先说：“今天又是个大热天，一大早没有一丝风。”无论干什么活儿，只要有风吹来，虽然是热乎乎的风，但是心里会感到舒畅。
    夏风吹过，带来的是宁静。夏风徐徐，蝉鸣声声，荷香悠悠，如诗如画。长辈们有家风和野风之说。我幼稚的理解是，家风是在村子里刮起的风，野风是蔓延在旷野里的风。
    儿时我生活的村庄，寨墙没有完全废弃，当夏风刮起，就很顺利地将村庄包围了起来，生怕它溜出村庄。
    家风，似乎只能在村庄这个小天地里游弋，根本走不出去。野风，多想与村庄里的风接触，在辽阔的时空里任性放肆，无拘无束。由于寨墙忠于职守，就难以实现野风心中的愿望。寨墙是一道厚实的屏障，成了家风和野风的分界线。
    村里打扫羊圈、牛圈，以及铡草、晒粮食等杂活儿，虽然有家风相随，但是那风有点儿羞涩，放不下架子，施展不开手脚，呈扭扭捏捏、唯唯诺诺状。一用力干活儿，汗水还是不停地从脸上、脖子上往下流。
    尤为让我难忘的是，妇女们中午在灶火旁做饭的那一幕，她们擀面条、淘洗蔬菜、烧水……不停地在灶火旁兜兜转转。灶火间不曾有家风光顾，光顾的只有烟雾和燥热。当家人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端上可口的饭菜时，她们的上衣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后背上，似乎能拧出水来。
    和母亲一样，时常在家里操持家务的婶子、大娘们总会这样说：“在家里还不如下地干活儿呢！”是的，地里有野风。漫天野地里，没有任何建筑物可以阻止野风的狂放。锄地、割草、翻红薯秧……随时随地都有野风掠过，只不过有大有小罢了。野风吹来，吹走了农民身上的疲惫，吹开了农民脸上的笑意，吹得庄稼摇头晃脑，铆足劲儿生长。
    高中毕业那年，我担任生产队会计职务。平时都是生产队队长领头下地干活儿，但是如果他因事出差了，便由我来接替。夏季的一天，生产队队长到公社开会去了，我就领着社员们去锄高粱地。日过正午，我们还未收工，不时有野风一阵阵掠过高粱梢头，掠过草帽，在旷野里撒欢。我们不停地挥舞手中的锄头，落下时钻进土里，抬起时金光闪闪。
    我看着那些聚精会神注视着高粱倔强生长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竟浑然不觉地错过了收工的时间。回到家里，早已做好午饭的母亲微笑着对我说：“这娃领着社员锄地，还加班哩！”
    四季运行，自有它的循环守恒，闷热是夏天无法跨越的坎。日转星移，气温越升越高，望着天上的白云，亲历了夏天特有的蓬勃生气，热爱大自然、享受大自然的理由，在心目中无端又多了一些。“谁人敢议清风价？无乐能过百日闲。”
    黄昏来临，月光如水。各类虫子随着夏天的风，开始了一天的鸣唱。这时的大地温馨寂静，经过骄阳炙烤了一天的生物，自由而放松，如同从田间回来放下农具的农民安闲自得。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郑州市骨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