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中医之“风”
□朱 光

病因之风

   风在自然界中，无形状却可感受到，时常在而能感知。明代《破风诗》中有“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的文字描述。这充分说明风四时皆有，却为春令主气，故致病多见于春季。
    一旦气候失常，风即可由气成淫，可称之“虚邪贼风”（《素问·上古天真论》）。关于虚邪，唐代医学家王冰称其为“邪乘虚入，是谓虚邪”，也有学者认为，虚邪是派生于“八风”中的“虚风”，即“实风，主生、长养万物……虚风，伤人者也，主杀、主害者也”（《灵枢·九宫八风》）。因而风邪侵袭，时常乘虚而入，随性而为，致使疾病发生。
    轻扬开泄。风为阳邪，轻扬升散，有升发、向上、向外的特性，故“伤于风者，上先受之”（《素问·太阴阳明论》）。风上扰头面部，则出现头晕头痛、面肌麻痹、口眼歪斜等；伤于肺则肺气不宣，故出现鼻塞流涕、咽痒咳嗽等症状；客于肌表，可见畏风、发热等表证。因其性开泄，故风邪侵袭，易使肌腠疏松，玄府（汗孔）张，可见汗出、恶风等，并进而可知，“肉不坚，腠理疏，则善病风”（《灵枢·五变》）。
    善行数变。“风者，善行而数变”（《素问·风论》）。善行是指风易行走不定，致病可见病位游移、未有定所，比如风疹之发病位置无定处，时常此起彼伏；行痹（风痹）之四肢关节有游走性疼痛等。数变是指风邪致病变化无常和发病急骤，比如癫痫、中风之猝然昏倒等。
    主动。“风胜则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风邪致病具有动摇不定的特征，伤人可见面肌抽掣，或眩晕、震颤、四肢抽搐、两眼呆滞无神等。此外，风有“百病之长”（《素问·风论》）、“百病之始”（《素问·骨空论》）之称，是因其无孔不入，为患尤多，且又为外感病因的先导，是外邪致病的开路先锋，寒、湿、燥、热等往往依附之而为患，比如风寒、风热、风湿、风燥，以及风寒湿、风湿热等。
    与外风相对应，人体还有一种内风，与肝密切相关，故又称为肝风。但它并非病因，而是病变过程中的一种现象或状态。此如《临证指南医案》中有“肝为风木之脏。因有相火内寄，体阴用阳，其性刚，主动主升……倘精液有亏，肝阴不足，血燥生热，热则风阳上升”“肝为风脏，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内风时起”的文字记载。
    由此可知，所谓内风是由体内阳气失制、亢逆变动而生，其症状类似于外风的急骤、动摇和多变之性，即如“诸暴强直，皆属于风”（《素问·至真要大论》）。按照六气与五行的关系规律，风与人体的关联有着系统的模式，即“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素问·太阴阳明论》）。

风之病证

   气时常流动急速均形成风，往往因虚而入，外而皮肤肌腠，内而经络脏腑，上至头部，下至膝足，几乎无处不至，遍及全身，因而致病多而广。内风则是由久病暗耗、肝失滋养而产生的一种风，性质属于本虚标实。现列举临床中常见病证及与之相关联的现代病名如下。
    内科病证。伤风、冒风（感受风邪所致的感冒较轻症状）、太阳中风（上呼吸道感染、流行性感冒），中风（脑卒中）、偏风、风痱（中风后出现偏瘫）、风瘫（脑卒中后遗症），头风、首风、脑风、偏头风、雷头风（血管神经性头痛），风眩（高血压病），面风（三叉神经痛），吊线风（面神经麻痹），瘫缓风（脊髓神经病变），风厥（过敏性休克），羊痫风、风痫（癫痫），风水（急性肾炎），肠风（肠炎、溃疡性结肠炎），痛风（风湿性关节炎或类风湿关节炎）、风痹等。
    外科病证。鹅掌风（手癣），白屑风（皮脂溢出症状），白疕风（银屑病），面游风（脂溢性皮炎），四弯风（异位性皮炎），白驳风（白癜风），紫癜风（扁平苔癣），风疹（荨麻疹），土风疮（丘疹性荨麻疹），肺风粉刺（痤疮），油风脱发（斑秃），缓风（脚气病）；绣球风、肾囊风（阴囊湿疹），旋螺风（包皮炎）；颈肩风（颈椎病），漏风肩（肩周炎），鸡爪风（手指退行性关节炎），鹤膝风、鹤游风、游膝风、膝眼风、鼓槌风（类风湿关节炎、膝关节结核），竹节风、龟背风（强直性脊柱炎），环跳风（髋关节肥大性关节炎），足跟风（跟骨骨质增生症状）等。
    妇儿病证。产后风（风湿或类风湿病等），乳头风（乳房湿疹），惊风、慢脾风（小儿惊厥），风痧（风疹）等。
    五官科病证。喉风（急性喉部水肿、咽后壁脓肿等），唇风（唇炎），骨槽风（颌骨骨髓炎），五风内障（青光眼），高风雀目（视网膜色素变性）等。
    此外，一些以风命名的疾病现已查明有特殊病源，比如麻风病（又名疠风、大风），源于麻风杆菌引起的疾病；大脚风源于丝虫；破伤风、脐风（即新生儿破伤风，又名四六风、七日风），源于破伤风梭状杆菌引起的疾病等。

风病证治特点

   关于风病证治，中医学确立的原则是“外风宜散，内风宜平”。风自外来，不论是侵犯皮毛、肌腠、经络，还是由口鼻入脏腑，治疗一要尽早从速，因“邪风之至，疾如风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治筋脉，治六腑，治五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二要因势利导，给其找出路，就近而除之，即“凡逐邪者，随其所在，就近而逐之”“逐邪者，随其性而宣泄之”（《温病条辨》），运用辛散祛风的疗法。比如风邪袭表，与寒相合者，宜辛温发汗，方选麻黄汤、桂枝汤之类；风与寒湿相合侵犯关节、肌肉、筋骨者，宜散风通络，方选防风汤、乌头汤、独活寄生汤等；风邪进入经络，见半身不遂、言语不利者，宜选祛风养血活血的药物，方选大秦艽汤等；风邪犯于头者，宜疏风活血，方选川芎茶调散等；风邪犯肺、通调失职而见头面、眼睑浮肿者，宜疏风宣肺利水，方选越婢汤等；风与热、湿壅侵入肌肤，初起见瘙痒疮疹者，也宜疏风透邪，方选荆防败毒散、消风散等。
    风由内生，自有本源，治当溯源求本，消除风起之病因。由于肝火上炎（郁而化火，肝经气火上升所致病证），阳亢动风者，宜清肝泻火、平肝潜阳，可选用天麻钩藤饮等；由于肝肾阴虚，水不涵木，宜选用滋阴潜阳、平肝熄风的药物，可选用镇肝熄风汤等；由于阴液过耗而动风者，宜滋阴熄风，可选用大定风珠等方剂；由于热传厥阴，煽动内风者，宜清热凉肝、熄风，可选用羚羊钩藤汤等。
    南宋医学家陈自明曾有言“医风先医血，血行风自灭”（《妇人大全良方》），是治疗妇人邪风久留筋络之疗法。明代李中梓在阐述行痹的治疗方法时认为，“治行痹者，散风为主，御寒利湿仍不可废。大抵参以补血之剂，盖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也”（《医宗必读》）。其意思是指风邪入侵，易入经络而致气血耗散且不和，可通过养血、活血等方法清除风邪。
    这一治疗理念可用于各种风病治疗中，在许多治风方剂中都有体现。关于祛风之药，防风值得一提，其又名屏风，味辛、甘，性温，能散风除湿，止痛、止泻、止痉，性润不燥，有“风药润剂”之称，可用于风邪外侵所致诸证。此外，尚有“风药”一说，金代医学家李东垣指出“味之薄者，诸风药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也”（《内外伤辨惑论》），清代名医徐大椿则认为“风药之轻而气盛者，皆属风药”（《神农本草经百种录》）。如今则把具有辛散升浮之性，能祛风解表、祛风除湿、祛风通络、祛风止痉、平肝熄风作用的药物都归入风药的范畴，并在不同的组方环境中，可发挥升提、升阳、散火、胜湿、疏肝、引经等作用。
    中医对于风是在观察的基础上，采用取象比类的方式来认知的。作为病因或病源，外风显然包括了多种病原微生物，而内风则是类比的一种表达，反映的是功能失常的一种状态。
    用现代病源学的观点来分析，这种认识显得模糊、笼统、粗浅，离客观化、规范化的要求相去甚远。但不可否认，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独特的理论体系里，这种认识又确实能够形象、生动地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变化，可有效地指导临床实践。
 （作者供职于河南中医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