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俊

   “昨夜鞭炮声连天，到今年又是一年”“爆竹声声辞旧岁，普天同庆迎新春”……这一幅幅由整年与土地为伴的农夫自拟、手写的大红对联，还有那散着欣喜烟火味儿的响声，烙在了我幼小的心田里。一声声盈耳的爆竹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欢歌。
    我的家乡在河南省西南地区，一进入腊月，天气就寒冷无比。然而天寒地冻的天气却难以阻挡人们喜迎传统佳节的身影，有淘粮食磨面的人，有早起进城赶年集的人，有剁硬柴火煮肉煎炸的人，有杀鸡后采下软毛勒风箱的人，张弛有度，随处可见。家门口的弯曲小路，这几天竟攘来熙往，从早到晚不间断地演奏着扁担钩和水桶梁协奏出的旋律，淳朴悠扬，缓缓流入祈望幸福、和睦的人们心中。村庄里充满了欢愉的准备过大年的气息，人人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一年四季，总是当太阳还未露脸就起身操持生活的母亲，此时的劳碌在成倍增加。从一家老小的吃喝穿戴，到春节期间来客人如何招待……好像都必须得在母亲粗糙的手中打磨一两遍，只有这样母亲才安心。似懂非懂的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没有大人呼唤的情况下，主动帮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往灶火里放柴火，看管摊晾在院里的小麦，不让飞来的麻雀啄食等。
    我这样“讨好”母亲，是想减轻她的负担，让她开心一点。她一开心，就会“阔绰”地给我三角钱或五角钱，让我到村供销社买心仪的鞭炮，快快乐乐辞旧迎新。
    母亲时刻在把握着儿子的心理变化，儿子也十分熟悉家里的收支情况。善于与清贫日子抗争的母亲，一年到头都精打细算，从不浪费东西。面对盐、煤油都得拿鸡蛋到村供销社兑换的年代，母亲时常无奈地说：“苦日子比树叶子还稠。”宁穷一年，不穷一节，过年时，她的生活态度来了个180度转变，想法竟跟平常截然不同。她最知道我的所想所盼，也最知道过年我要放鞭炮。鞭炮一响，不仅能吓跑怪兽，赶走邪恶，还能闪射出五彩缤纷的喜气。
    除夕的下午，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将庭院打扫得干净利落，贴上对联，我们开始煮饺子过除夕。开始吃年夜饭之前，要先在院子里燃放一挂鞭炮，在这个时刻，鞭炮声连成了一片，这一家连着那一家的，这个村庄连着那个村庄的。这恰如人们早就约定好了，世世代代都不曾改变过。
    大年初一的凌晨，鞭炮声就把我从美梦中惊醒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村北面的高大土堆上放鞭炮。钟爱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充盈于天地间。响彻云霄的鞭炮声，把淳朴的村庄唤醒，把古老的中华大地唤醒。天边暖暖的晨曦，是大地醒来后的微笑，那一抹绚丽的红霞，是给笑意粉饰的一层迷人色彩。
    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熠熠生辉。大地被这红簇拥着，人们的笑声也被这红簇拥着。
    一连几天，我同玩伴几乎与这红形影不离。我将一挂鞭炮拆下来十几个，单独点着后扔到高处，然后在空中炸响。我用这样的做法，吸引不少小伙伴跑来看热闹，他们听到零星的响声，蜂拥而至。稍后，我再用竹竿挑起来点燃剩下的鞭炮与大家共同分享。这个将小伙伴们集合到一起的方法，极为有效，他们从不同方向跑过来，眼睛不约而同地扫视地上的炮纸，捡光有身子没有捻头的“哑炮”，然后拦腰掰开，一层层剥去缠裹鞭炮的杂纸，直到“哑炮”露出灰色的药面，往地上一搁，两两对着“刺花”。一股微弱的但很好闻的火药味，趁势钻进鼻腔。胆子大的小孩还会用手指尖捏着，互对着“刺花”，比一比谁的“哑炮”威力更大，火力更猛。
    心性纯真、不知愁滋味的我“储藏”的鞭炮毕竟有限，“把戏”展演完了，小伙伴们也不再久留，他们要去另一处寻找快乐了。于是，我也加入其中，说着笑着跑向传来鞭炮声的场地。
    小时候的春节，就是这样在爆竹炸响中度过的，兴奋快乐自不待言。猛然回头，那时的春节气氛竟如千重山、万重水隔膜着，怎么也无法穿越到那极为浓郁的烟火气里。我只祈求让我在梦里与它谋面，再经历一次爆竹盈耳的春节，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走进春天里……
 （作者供职于郑州市骨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