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慧

这一天，科室迎来了79岁的肋骨骨折患者张老太太，陪护人员是她的老伴儿李老先生和22岁的孙女。他们办好入院手续来到病房时，已汗流浃背，但是依然耐心地听医务人员安排的注意事项。
第二天下午，我巡视病房时，张老太太在睡觉，病房里只有李老先生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但是表情有些沮丧。我小声说：“李老先生，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儿照顾老伴儿，真厉害呀！”李老先生说：“有啥办法呢，孩子们都忙，不想耽误他们的工作。”说完，李老先生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们这儿有安眠药吗？”听到这里，我心中有些好奇，便问：“您要安眠药干吗？晚上睡不着吗？”李老先生说：“我想买点儿安眠药存着，给我和老伴儿吃，她本来就患有偏瘫，这又骨折，还活着干啥？！”
听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下，接着问：“您能和我说说，现在您对生活是一种什么想法吗？”李老先生毫不犹豫地说：“我感觉活着没意思。”
我问：“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活着没意思的呢？”
李老先生说：“唉，本来这次老伴儿骨折我就觉得难受，昨晚二儿媳妇打电话说的话让我很伤心，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我问：“您愿意和我具体说说吗？”
李老先生说：“她说要跟我算账，算这些年我种她家田地的账。她不仅不在家种地，还在外地买了商品房。田地空着可惜，我种了，还跟我算这个账。我也不是没帮她，他们夫妻俩出去工作，把孩子放老家，我帮他们把孩子从小养到18岁。”
我问：“她为什么要给您算账呢？”
李老先生说：“这不是老伴儿住院了吗？看病花钱，还得有人照顾，这两天来陪护的孙女是我大儿子家的孩子，还在读研究生，我们不能耽误她上学。我打电话给我二儿子，问他能不能回来照顾几天。二儿媳妇就生气了，非要跟我算账。”
这时，看到李老先生红了眼眶，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您现在一定很伤心。”
李老先生接着说：“其实，我也知道她说这些都是气话，都是话赶话的事儿，他们知道我老伴儿骨折住院，也很着急。”
我说：“您能这样想，说明您还是很了解自己儿媳妇的。您认为怎样才是有意思地活着呢？”
李老先生说：“像我这把年纪，就是盼望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儿女们关系和睦、孝顺，这样才觉得幸福。”
我说：“是的，李老先生，这是每位老年人都期待的生活。您有几个孩子呀？”
李老先生：“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女婿出车祸死得早，留下两个外孙，我闺女那时才29岁，也没有再嫁，我帮她把两个孩子养大的。”
听李老先生这么讲，我带着敬佩的目光说：“您把3个儿女养大，又帮着儿女们把孙子、外孙养大，在这期间，您一定很不容易！您是怎么做到的？”
李老先生说：“当父母的对待孩子不都是想‘能帮点儿就帮点儿’。大儿子在外地工作，并且买了房子，他有两个闺女，一个已经参加工作，另一个正在读研究生。二儿子在外地买的房，他们夫妻俩在外地打工不容易，我在家帮他们带孩子，让他们在外面好好工作。闺女带俩男孩儿，我怕他们娘儿仨受罪，就把两个外孙留在了身边，如今大外孙已经成家了。”
我说：“听您这么一说，您这是儿孙满堂啊！家里还有读研究生的孩子，多么优秀啊！这和您对孩子们的付出是离不开的。您感觉子女对您的评价是什么样的呢？”
李老先生说：“他们会认为我能吃苦、有责任心。我以前当过大队干部，那时候就想着为人民服务，啥事儿都冲在前面。发工资的时候，别人多给我一块钱我都要退回去。这次在养老院，护工给老伴儿洗完澡去拿东西的功夫，她就从床上摔下来了。住院这几天，养老院院长来看望好几次了。我告诉他们不用担心，这事儿咱不能赖人家。”
听到李老先生有些自豪的话语，我问：“您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老先生说：“我也算是诚实、明事理、有担当的人吧！我跟谁都和睦相处，亲戚、邻居有啥事儿都愿意找我商量。”
我问：“在亲戚、邻居的眼中，您是怎样的人呢？”
李老先生说：“考虑事情周到、不偏激，能帮他们出主意的人。”
我问：“如果那个时候当大队干部的您，看到现在觉得活着没意思的您，会说些什么呢？”
李老先生想了想说：“那个时候的我可能会说，这点事儿不算什么，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啊！”
我问：“您经历过大风大浪，又把孩子们抚养长大，这其中您的老伴儿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李老先生说：“她年轻时也很能干，除了看孩子、种地，还兼任大队里的卫生员。没有她，我自己哪能把这些孩子养大？！”
我说：“和您聊天，我感觉到您正直、有担当，考虑事情周到、不偏激，那您现在怎么看待那个‘活着没意思’呢？假如儿孙们知道您现在觉得活着没意思，想用安眠药来结束自己和老伴儿的生命，您觉得他们会怎么看？您的老伴儿又会怎么想呢？”
李老先生沉思了一会儿，渐渐红了眼眶，说：“想想也是，那么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李老先生想了想，接着说：“我没事了，谢谢您听我说这些事儿，说出来好多了。老伴儿一辈子跟着我没少受罪，闺女明天就回来了，会把老伴儿照顾好的。”
这时我想起了一首歌，便问道：“爷爷，您听过《最浪漫的事》这首歌吗？”
李老先生摇摇头表示没听过。我看了看熟睡的张老太太，对李老先生说：“我给您播放这首歌吧。”说完，我便把手机拿来，找到这首歌，随着音乐响起，李老先生听得很认真。“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我手心里的宝……”听着听着，李老先生走到老伴儿床边，帮老伴儿把被子盖好，嘴里小声地说：“赶紧好起来吧，好了咱就回家。”
后来，李老先生的儿女们相继回来照顾老人，儿女们让李老先生回家休息，怕他身体受不了，但是李老先生每次只是回家换洗一下衣服，就赶紧回来陪着老伴儿。看着儿女们守在身边，李老先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看到李老先生幸福的笑容，看到张老太太被照顾得很好，我的心里也很感动。在患者及其家属难熬的日子里，叙事护理的出现，带给他们温馨舒适的就医体验。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永煤集团总医院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