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 “本”,有本始、根本、由来之意。宇宙间各种各样的现象,皆有其真实本质。与“本”相对的是“标”。所谓“标”,指的是次要方面与外在现象。一般而言,现象是本质的反映,有怎样的本质,就会呈现怎样的现象,现象与本质通常是一致的。但事物的变化错综复杂,常常存在现象与本质不一致的情况,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假象”。 从疾病角度来看,不同的个体存在差异,病情也多有兼夹,因此也常出现现象与本质不一致的病证。鉴于此,通过观察外在征象来认识疾病的本质,是医者的首要任务。
《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治病必求于本。”此处所谓“本”,即指阴阳。张景岳阐发其义时说:“本者,致病之原也。人之疾病,或在表,或在里,或为寒,或为热,或感于五运六气,或伤于脏腑经络,皆不离阴阳二气,必有所本。故或本于阴,或本于阳,病变虽繁,其本唯一。知病之所生,明乱之所起,直取其本,是谓得一之道。譬如伐木而掘其根,则千枝万叶,无不随之而倒。若但知见病治病,而不求其致病之原,则茫无定见,流散无穷。”历代医学家,凡技艺超群、疗效卓著者,概莫能外,皆遵循此原则。 中医学很早就有这样的训诫:“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无汗不发汗,有热莫攻热;喘生休耗气,精遗不涩泄。明得个中趣,方是医中杰。”治病求本之理,亦是中医临证智慧之结晶。辨证、立法、用方,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若有一环不精不密,则疗效难期。而辨证尤为关键,若辨证有误,立法、用方皆随之而偏。究其根本,辨证即是求本。 求病因之本 各种疾病皆有其致病之因,既有所因,则必求其因。然而,病因甚为复杂,或由外感六淫,或因内伤七情,或因饮食劳倦,或由外伤所致,亦有因瘀血、痰饮而成。但是需要明确,痰饮与瘀血并非原始病因,实为脏腑功能失调所生之病理产物。它们能直接或间接作用于机体某些脏腑组织,引发多种疾病,故亦可称为致病因素,甚至有人称之为“第二致病因素”,此说亦有一定道理。 固然,诸病皆有其因,但由于人的体质各异,自然界天气变化复杂,人体感受六淫邪气后,往往出现“互见互化”之象。所谓“互见”,是指同时感受两种以上病邪而发病;“互化”,则指在一定条件下病邪可相互转化。因此,在研究外感之邪与疾病的关系时,必须重视人体内在因素。不仅外感如此,内伤亦不例外。如“五志化火”“食积化火”“饮冷化寒”等,均与人的体质密切相关。 由此可见,治病求因固然重要,而求“因中之因”则更为关键。临床必须深入探求各类病因,从因施治,方能准确无误。故《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有云:“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虚者责之。”所谓“有者”“无者”,一说指有邪或无邪:有邪则辨其邪,无邪则辨其虚;另一说则认为指“有此症状”与“无此症状”:有此症须求其因,应出现却未出现此症者,亦须探其缘由。这两种解释虽然稍异,但是从“求因”之实质精神而言,则殊途同归。 疾病所现症状错综复杂,症状所表现的虚实,未必等同于病机实际之虚实。同时,同为实证应下,犹有大小、调胃承气之异;同为虚证应补,亦有气、血、阴、阳之分。若不深究其“盛何以盛,虚何以虚”,就失去了辨证求因的根本原则与实际意义。 笔者的老师曾诊治一例严重的湿热型脚气病患者,正是通过“求因”获效。患者为男性,57岁,某化工厂锅炉工人。患者因在劳动后,使用曾经装过化学漆的铁桶储水加热洗澡,次日即感不适,随后出现右足胫水肿。不过数日,患者整个右下肢肿胀欲裂,疼痛剧烈。当地医院初诊为过敏,后疑为栓塞性静脉炎,患者曾使用多种抗过敏及消炎药物,中药亦曾投以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剂。治疗1个多月,患者病情反而加重,被建议截肢。患者拒绝手术,辗转至郑州就医,检查后医生仍认为患者需要截肢。患者再次拒绝,遂至中医医院求治,由笔者的两位老师会诊。 患者右下肢红肿发热,肿胀明显,小腿与足部肤色红中带紫黯,无法伸屈,舌苔厚腻色黄、舌质紫暗,脉象滑数有力。但是体温始终不高,白细胞计数正常。患者因劳动后汗出腠理疏松,感受水湿之邪所致。水湿瘀阻经络,压迫脉道,郁而化热、成瘀。故热与瘀为标,湿为本,属湿脚气重证。方用鸡鸣散化裁,所用药物包括木瓜、吴茱萸、陈皮、防己、紫苏叶、槟榔、苍术、黄柏、土茯苓、薏苡仁等。水煎服。 患者服第1剂后即见效,经辨证调方连续服药30剂,已可下地行走;服至60剂,基本恢复正常,欣然返回原单位,并继续用中药调理。随访3年,患者健康状况稳定,整个治疗过程中未使用任何西药。 求病机之本 病机是疾病发展变化过程中最为关键和本质的部分。正如张景岳所言:“机者,要也,变也,病变所由出也。”因此,中医在诊察疾病时极其重视病机分析。只要准确抓住病机,“理、法、方、药”的运用自然契合而恰当,治疗效果也必然显著而迅速。恰如唐代医学家王冰所说:“得其机要,则动小而功大,用浅而功深。”反之,若不能把握或辨析出病机,治疗就容易陷入盲目,甚至导致不良后果。故《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反复强调应“审察病机”“谨守病机”。 那么,何谓病机?例如《黄帝内经·素问》中的“病机十九条”,即是对病机的系统概括。它体现了中医辨证的基本方法,将相同病因所致不同症状,或相似症状却因不同病因引起的情形,进行归类总结,以实现“同中求异,异中求同”,在临床辨证中起到执简驭繁的作用。再如《伤寒论》中太阳经证的治疗,之所以区分麻黄汤与桂枝汤,正是基于病机的差异:前者属表实,后者属表虚。表实与表虚,即为太阳经证中的具体病机。临床只要辨明这一病机,便可准确选用麻黄汤、桂枝汤。 从完整概念来看,病机应包括发病、病因、病位、病性及传变等方面。它既涵盖具体证候的病理机制,也包括疾病的总机制,二者密切相关,而后者更具普遍指导意义。如阴阳失调、邪正虚实以及脏腑、经络、六气等病机理论,均属此类。 在正常生理状态下,人体阴阳处于相对平衡状态,即《黄帝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所谓“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若因某种原因导致平衡状态被破坏,出现偏胜状态,则必然伴随偏衰,此即病理表现。疾病虽然表现多样,但是从阴阳原则分析,总不离阴阳的偏胜与偏衰。因此,辨析疾病首重识别阴阳之偏。 偏胜偏衰所呈现的症状,可概括为“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这一归纳言简意赅,实属至精之论。明乎此理,方能触类旁通、探微入奥。例如阴虚一证,就应进一步辨析不同情况:一为阴虚而相对阳盛,此非阳有余,实为阴不足所致之相对现象,治疗应滋阴以配阳,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符合《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之理,可选六味地黄汤,或加桂枝、附子引火归元。若误用苦寒之药,则易损阳伤正;二为阴虚火旺,即阴虚与阳亢火旺并见,须用大补阴丸、知柏地黄丸等滋阴降火,否则阴难复、火难平;三为水涸火飞,多见于温病后期,真阴大伤而阳失涵养、浮越于上,属危重之候,应急投三甲复脉汤类滋水涵阳、挽救危逆。 总之,疾病的发生可概括为阴阳失调,然其成因与失调后的机转较为复杂,临床贵在详辨。 (作者系河南省第三批中医药青苗人才) |